【典前典】Untitled_2
底特律paro，仿生人社畜充实的一天。
2
仿生人不会梦见电子羊，不会梦见它从未被导入过的数据。它们的大部分记忆会上传云端服务器，保留的那部分则像环绕着青山的溪流一样在系统自检时轻柔地淌过记忆中枢，与其说那是梦，不如说是对曾发生过的事的前情回顾。
——它是作为试验品而制造的第一款警用仿生人。
模控生命的东洋支部总负责人小乌丸是日本刀爱好者，因此亲自为它以天下五剑之一的名号命名——
“那孩子就叫大典太光世吧。为父觉得这个名字很优美。”
（みつよ）MTY013被赋予了名字。
大部分模块在无人机械的精密操作下安装完毕，但保持行走重心的稳定器还没调整，情绪模块也没有调试完成。
就在那时，似乎由于经费不足和人员调动的关系，它维持着仿生人最原始的外表被暂时封存了。
极低电耗，待机模式。
在封存的仓库中，时间对它来说失去了意义，就这样，在远离尘嚣的实验室内，在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黑暗与寂静中……
31622404秒。
啪嗒。啪嗒。
检测到两具生命体征，人类男性，生物年龄大约12岁。
大典太光世的听觉模块接收到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过的有意义的对话。
“平野，我们是迷路了吗？这栋楼好复杂，电梯在哪儿呢？”
“没事的，你看这里有指示牌——唔，不认识的汉字……你看得懂吗。”
“新式……研究……什么的。”
“果然还是打电话给一期哥吧。”
“哎……不要啦，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等等，平野你看，房间里有光。”
“我看看，真的诶！蓝光像在呼吸一样。”
仿生人并不会呼吸，那只是机体表达待机模式的提示灯。大典太想着，然后自行熄灭了萤火虫一样忽明忽暗的光环。
窗外的两个孩子大叫起来。
“他怎么了？！难道是被我们吓到……灯灭了的意思难道是……死了吗！”
“别乱说，机器人并不是活着的，怎么会死呢！大概是没电了……”
“真……真的吗，我有时候分不清超市的店员到底是不是机器人……他能听懂我们的话……说不定他……是个看起来像机器的人类？”
反驳。
静止不动。
点亮指示灯。
大典太的蓝光忽然亮了起来。
他缓缓抬头，因为角度看不清窗外孩子的外貌，他只看到一小片金茶色和栗子色，像是他含铜的电子原件的颜色。
如果自己能自主行动，站起来的话，就能看到他们的样子。
仿生人的梦境到此为止。
2029年 1月26日 气温24°C KUMAMOTO KEN 宿舍
电量97%。自检程序检测完毕，当前环境温度24°，适宜居住。
在柔软的大床上，他一侧的胳膊和腿都被人类少年四仰八叉的睡相压在底下，要一点点挪动出来才不会弄醒睡梦中的少年——但是他恰好不太擅长控制力道。
被动静吵醒的前田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大典太先生……你醒了。早上好……”
“……早上好。”
“唔。发热已经消退了吗，我摸摸……”
大典太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前田摸了个空，朝他投来略微尴尬的视线。
“……别。”
“抱歉……”
“不用道歉，是我的问题，可能是我的外壳对人类肌肤有过敏反应。”
大典太的光环快速闪着蓝光。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仿生人不会过敏，发热是他内部的模块产生了故障——感染潜伏型病毒的可能性最大，另外还有在低等级仿生人身上十分常见的指令冲突，跟指令冲突相比较而言，这更像是触发型的病毒。
“昨天让你擦背的事也很抱歉，我是第一次听说仿生人会过敏呢。”
“……真的不用道歉，而且我想……”大典太顿了顿，“……我的程序判断，多接触一下过敏源自行痊愈的概率是99%。”
“那就好。啊，大典太先生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等会要出门上班的吧？”
“还有富余时间。……信用卡在玄关花瓶旁边，等宿舍没多少人走动的时候，帮我买些新鲜食材吧。”
“嗯嗯！”
前田心情很好地露出了微笑，大典太也试图挤出笑容，但他突然想起骚速剑说的那句“笑起来比不笑难看”，于是他只是稍微歪了歪嘴角，让鲜少挪动的面部五官显得亲切一些。
一手用力抹着发油的骚速剑突然气冲冲推开房门，他的发质跟大典太一样，属于又干又硬的类型，如果放任不管会变成有碍观瞻的椰子树。
“哪有什么‘富余时间’！再不走我们要迟到了！”
2029年 1月26日 气温20°C KUMAMOTO KEN 警局
远处隔着门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位于角落的办公桌上不知道被谁丢了一包金平糖，可能又是哪个同事过生日，为每个人分发的小礼物。据资料库说这种糖果是五彩斑斓的，尽管在他看来是深浅不一的灰白……前田会喜欢吧。
大典太轻快地点开自己的电脑，资料和会话弹窗在屏幕上迅速弹出。
仿生人的感官比人类敏锐得多，他从远处的吵闹声里听出了令他有些在意的关键字，中枢系统自动给与听觉系统更高级权限，让他可以一边听取吵闹一边处理日常工作——
中年男性的声音：“……你们就让那种塑料玩具去帮我清理马蜂窝？要不是我凑近看到那家伙的脸，根本……根本不知道有该死的仿生人靠近我家，把我辛苦种的三色堇踩个稀巴烂……还有出警费，妈的你们根本没有动用人力！”
女性的回复略带不耐烦：“对不起，费用是规定的。如果投诉请走正规流程，这个办公室不负责受理……”
男性粗鲁地打断：“反正不就是想打发我走？我走就是了。”
“请走好。出警费会从您的信用账户中扣除。”
“什么……？”
一声金属椅子挪动的刺耳声音，大典太抬起头来辨认出吵闹的方向。开放式的办公室也有其他人注意到动静，却只是多瞟了几眼，没有人起身，毕竟这种喧哗的状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机体温度突然上升了几度，冗余数据与思考回路不良循环。大典太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作壁上观，至于为什么……为什么要去考虑原因？
他无声地站了起来，走向财务室，在一片好奇或吃惊的目光中把闹事的中年男人拎在手里，像提着一只胡乱挣扎的肥兔子一样，将他丢出了大厅的自动门。
远程操纵，临时关闭红外感应，防弹的玻璃门缓缓合拢。
大典太冷冷地俯视着玻璃门外摔倒在地的人类。
“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对待普通市民……！等等，你……是仿生人！我就知道……可恶，根本区别不出来……真是垃圾……”
大典太没有理会他的叫骂，转身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为什么要把道具造得跟真人一样！”
“你什么都不是……怎么会有伤害人类的权利！”
“去死吧……你这个塑料充气……”
关闭听觉系统高权限。
大典太继续处理屏幕上的待办事项，在一片密集的文字与表单中，他看见一封发件人是压切长谷部的邮件，标题《关于上级下达统一仿生人专用制服的指示》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深度思考，光环的蓝色闪闪烁烁。
他知道，他们终究不同。
只是一定要用明显的外表来区分，这么做的必要性他还不是很明白。
“喂，关东煮。”
一头燃烧般红发（目前看来是深灰色）的搜查科副科长大包平抱着手臂趾高气扬地——可能他本人没有意识到，但以人类社会礼仪确实属于挑衅做派——看着大典太。
“我的名字是大典太光世。”
“知道知道，是莺丸让我来询问你的意见……明明直接下达命令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多此一举。”
“……嗯？”
“昨天的案件，有些东西……我们人手不够，你要不要接手调查？顺便一提案子的总负责人是我哦。”
“我手头还有别的待办事项。”
大包平浅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孩子气的轻蔑。
“哼，那我就不告诉你解决案件后有多少隐形福利了。比如说你写的这个申请啊，依我看肯定会被长谷部驳回，你也知道经费很难批给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而且你还是仿生人，挤电车不怕沾一身臭汗，开车做什么……”
他指向屏幕上写到一半的，申请公务汽车表格。
大典太歪了歪头，根据计算模拟，申请成功的几率在5%~50%之间，况且自己跟上级的关系一般般，很难想象出性格认真的压切长谷部爽快地让他报销这么一大笔资金的场面。
“……我接受。把案件相关资料发到我的邮箱里，谢谢。”
“就是说嘛！”大包平扬起一边眉毛，“对了，嘛，你刚才的表现还挺帅的，那种社会渣滓最近真是越来越多了，不强硬一点真以为警察局也是能随便闹事的……”
“……”
“我继续去喝茶啦。你把资料都好好看看。”
大典太目送那一团深灰离开，又把视线再次放回自己写了一大半的申请表上。
果然还是想要辆车。
不仅是为了上下班方便。他可以用车来运送更多的新鲜食材，家具或是别的大件日用品，还可以在不被路人注意的情况下载人。如果天气再暖一些，他可以带上压缩帐篷，野餐布和野餐篮，去稍远一些的公园赏樱花。等到夏天，他甚至可以申请高温调休，去海边看海，或者去爬山，去北海道的森林和温泉……这一切如果有车会方便得多。
如果是跟那孩子一起……
机体的温度又莫名上升，可能是短时运转速度过快，检测到面部皮肤表层温度39°C的大典太伸手捂住了脸。
简直就像人类的想法一样。
仔细看完成山的涉案资料已经是中午了，外勤中的骚速剑在远程通讯器里唠叨，那是不被监控的一条私用频道，频道名“三池”。
“这可不是一件案子，这是几十件啊。哥你可长点心吧，别又过热休眠了。”
“……线索越多不就更容易查么，案件的共同点很明显，大部分都是仿生人小孩子在公共场合失踪。”
“说是这样，但备前调查组也不是吃素的。线索几乎为零，案发现场既没有指纹也没有脚印，每个目击人的证词都相差很大，根本查不下去。”
大典太沉默了几秒钟。
“没有指纹和脚印，会不会是同为小孩子形态的仿生人作案？”
“哈，你让我想起一个鬼娃娃的故事……不过这样做会有什么动机啊，被人操纵，绑走其他仿生人拆解卖废铁？”
“……也可能不是被人类操纵，不排除处于仿生人自己意愿的可能。”
骚速剑干笑了声，他的声音平静又黯淡。
“仿生人怎么会有自己的意愿。就像我是那位传说中的原型机的仿品一样，你也不过是在模仿人类罢了。”
“我……”
“那些数据都是程序运行的错觉，MTY013，你不会真以为你捡到一个人类孩子自己就变成人类了吧？我建议你从头到脚自检理清数据，仿生人拥有这些BUG是很危险的，一旦失控成为异常仿生人……”
“会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骚速剑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声调又恢复到原来的元气，“总之！不要想太多，好好查案，这是来自自家兄弟的忠告，我挂电话啦！”
明明是你想得太多。大典太默默吐槽。
大典太听说过兄弟口中那位“传说中的原型机”，据说结合了最高科技的它诞生后不久就发生了无法解释的程序故障，不仅抗拒人类的命令，还自顾自地出走消失，只留下一大卷令人类不解的研究数据，从此模控生命的科学家为仿生人订下更多行动规则，造出了类似内部防火墙一样的自律程序。
快要灭绝的蜜蜂的智力很低下，但上万只、上亿只蚂蚁聚合而成的蜂群却拥有惊人的智力，或者用智慧更加合适。人或者仿生人的脑构造也是同样道理，当组成一个足够复杂的神经回路，其中发生的变异重整有些可能超出了现代科学控制。
大典太仍不明白，那位离家出走的原型机跟他们之间的区别，他能隐约推论出，一旦明白了这种区别，一旦打破了“墙”，自己则可能成为失去信任的异常仿生人。
同事们亲切友好，上司也还算靠谱，他判断维持原状是最佳选择。
大典太梳理了记忆软体中的失踪儿童数据，各种肤色，各种家庭背景，他略微留意了一下跟前田相似的东亚外貌（东亚人的面部五官扁平，有时难以辨认），其中倒是有个叫作入江的人类男性长相相似，但看出生日期已经20岁，况且失踪的地区离kumamoto市很远。
不过，20岁也会维持着这么稚嫩的外表吗？大典太想起那些中了邪术一样靠医美延缓外表衰老的女性，即使是她们，也无法让自己所有部位一直保持着孩童的柔软肌肤。
除非……他的运转回路卡壳了0.1秒。
不，那怎么可能呢，他清晰地听到过前田的心跳声。档案上的资料客观工整，人类和仿生人的巨大生理差异还是无法掩盖的。
大典太的嗅觉系统捕捉到一股浓郁的茶香，那是饭前饭后都要泡茶的莺丸那边传过来的。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烛台切光忠和大般若长光都捧着莺丸招待用的小杯子，一群人对着电脑正凝神聚气，旁边靠椅子站着的的大倶利伽罗跟平时一样一副无法融入气氛的气场。
他有些大倶利伽罗理解那种跟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无法融入气氛，发表意见时会受到额外的关注，那种被许多眼睛注视的感觉并不好，大典太分析不了为什么仿生人会反感社交，只能归为智慧生物潜意识中对“眼睛”的恐惧也刻在了生物芯片里。
于是他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像是在关注案情进度的那群人后面，搜集起情报。
大俱利若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其他人的视线则凸透镜一样聚焦在屏幕的文字通讯上。
那是一个打字速度极快的聊天对象，对方快到仿佛不需要思考，一串串字符便迅速从电脑屏幕上跳出。聊天头像是一张青年男性的脸，青绿色头发长且直，相貌以人类标准来说相当“漂亮”，露在外面的左眼是罕见的蛇瞳，但不知道为什么用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右侧的眼睛。
碰巧在现场的各位也有很多用刘海遮住右眼的发型……但都没有那么厚，除了烛台切戴了右眼眼罩，其他人也不是刻意要去遮什么的感觉。
屏幕上显示出字符：“那么，你们要求了这么多情报，给我的回报是什么呢？我不需要很多钱，你们总要想想能拿出什么等价交换的东西哦？”
烛台切跟大般若对视了一眼，然后烛台切拍了拍负责输入的大包平肩膀：“问他需要什么，具体一些。”
“明明双方信息不对等……还要求等价交换，啧。”大包平一脸不高兴，但在莺丸温和的注视下还是乖乖地在投影键盘上敲击。
“你想要什么？”
“啊~这可是个哲学问题。我是什么，我从哪里来，我想要什么……如果有空真想跟你们这些公务员好好聊聊我的梦想。”
“公务员工作很忙的，有空再聊。”
大包平打完字，左手托着下巴眼睛眯了起来。大约过了三秒钟，聊天框对面又出现了一大串文字，对方的打字目测速度可能比口述录入更快，且没有任何拼写和语法错误。
“那我就单刀直入说我要求的报酬了，其实很简单，我想找一个人。我只有那个人的指纹，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指纹数据库。别担心，不会危害到他的健康和人身自由，我不需要数据库访问权限，你们帮我查就可以了……嘛，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几个模控生命最新款生物组件用来升级，还没通过安全检测，不是网购随便能买到的那种。东西存到中转收发站，这不难吧？”
“找人和组件，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大包平迅速回复。
“如果组件上有监视跟踪什么的我会第一时间发现，那么以后你们就得不到我的帮助了，我对这种高科技很敏锐的。”
“我们没必要监视你。”
烛台切低声说了句“再确认一句关于那个地址的事”，大包平挪动手指，打出询问的句子：
“你说的那个经纬度，就在天主教堂的地下室，没错吧。”
“没错哦。”对方还在句末加了只棉花糖一样比着OK的小猫表情。
“谢谢你们提供的情报。”
“不客气。”
大典太注意到最后那句不是“你”而是“你们”，他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信息量太大难以问起，这段对话少了前半关键的部分，但对他来说，最感兴趣……不，程序判断最想优先处理的信息是——
“他是谁？”
大典太问了出来。
除了大俱利以外所有人突然间都转头注视着他，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说错话般的惊慌。
“我会告诉你具体情况，既然加入了备前调查小组，对案件的深入了解也是必要的。”烛台切很快反应过来，露出无懈可击的营业微笑，“刚才进行情报交换的是一个神秘网络组织，在本市存在快十年了，我们无法追踪对面的具体位置，只知道他们的名号为‘胁差情报屋’，姑且算是维护社会稳定这派别的。”
大典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烛台切抬起手臂，戴着黑手套的食指在太阳穴附近揉捏，这动作代表他正在犹豫不决。
“按以往经验来看情报应该是真实的，时效性就不能保证了……俱利酱，晚上能喊上小贞一起行动吗？”
“嗯。”大俱利面无表情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光忠确定一下出警人数，我现在就去提交申请。”
“辛苦你了。”
“那所教堂里有美术品吗，雕塑之类的。”大般若问。
“没有，只是一所普通的教堂，今天不是开放日，明天也不是。”
调查组名义上的组长大包平停下手上操作，转头对其他人说：
“你们看看这个……导入数据以后，几秒钟就查出这个指纹的所属公民了。对方要找的人没什么特别，目前看来跟这堆失踪案件也没有关系。嗯……没有直接关系。在我看来就只是个普通的……法医，病理科，主职尸体检验和处理，完全是技术型职业。”
对死亡的忌讳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一种潜意识，大典太看到大包平的神色露出明显的反感。警察对血腥的承受力会比一般群众更强，不过大包平则是会把思维挂在脸上的那种类型。
“……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我想知道你们获取了什么情报。”
“……我回去工作了，保持通讯联络。”
大典太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也许是留意到大典太时不时飘到抽屉储藏柜上的目光，转身临走前，莺丸善解人意地塞给他一罐“肥后茶”，大包平嘟囔着“仿生人才不会喝茶”得来了莺丸“茶叶又不止喝这一种作用，能吸潮还能杀菌”的回复。
毕竟是刚来的，去现场的人选里没有他，大典太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盯着屏幕，摩挲着手中散发出绿叶清香的铁罐，神经中枢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植物香味仿佛在前田头发上闻到过，稍微有些近似藤花的那种，淡雅又馥郁，非说是香味倒不如说是自然的味道。一种远离了尘嚣纷扰和都市霓虹的，让他心旷神怡的植物散发的味道。
不是人工合成的名字复杂的植物，也不是标本里已经死去的干燥植物，而是活生生的——与一个人，一个生命，同等价值的生物。
他把维修生物组件“色彩辨识模块”的申请提交了上去，很快得到确认回复，这不是特别贵重的组件，替换眼睛只需要十分钟。
维修部的客服人员发来消息：“请问您需要更改虹膜颜色吗？紫色？还是蓝色或者金色？”
“不用。原本的红色就好。”
“好的，请您稍等两个小时，替换组件人员会为您上门服务，成本与人工费用请您确认。”
“帮我开张税务发票，发票的公司抬头是……”
……
就在大典太即将结束当天的通勤工作时，他黑白灰了许久的世界重新获得了色彩。
他在办公室的嘈杂人声中望向窗外，自动变色的窗玻璃已经由镜面成为透明。原本他认为阴云密布的天空烧满了晚霞，金色的光柱涌泉一般从地平线喷溅，黑色群鸟在光柱间翻飞翱翔。北极星固定在天幕制成的舞台中央，航迹云恰好从这舞台一侧斜斜地划过，像是在拉开掩藏着灿烂光辉的幕布。
这美丽壮观的景色令他后悔不迭，为什么之前他自己可以对黑白的单调世界熟视无睹，他恨不得马上就冲出警局大门，去好好欣赏城市中的五彩缤纷。
“大典太，你怎么了？茶叶那么好喝吗？”路过的莺丸关心地问他。
“没……我没什么。眼睛故障刚修好，还不太适应。”
大典太用制服袖子擦了擦无意识流出的眼泪。
“对了，资料你看完了吗。情报屋想要的人，其实也不能算特别普通呢。”莺丸抹茶色的眼睛盯着大典太，像是要从他脸上的泪痕里看出什么，“我们才调查出来，那个27岁的法医刻意隐藏了身份，原来他是黑道三条组的小少爷。”
2029年 1月26日 气温10°C KUMAMOTO KEN 大学城
大典太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路去超市买了两袋需要放进冰箱冷冻室的羊羔薄片，按教程来大概可以用来制作一种叫火锅的料理，他感觉身体的大部分组件都运作正常，身体轻快，大脑轻松，状态好得不得了。
尤其是想到宿舍里有人在等着他（排除骚速剑）回家就觉得更轻快了——连路上有青少年玩篮球砸到自己，他都礼貌地把球捡起来还给他们——之前他的反应是完全无视，毕竟没有多大力量，没有造成组件损伤。
“谢谢大哥哥！”发尾翘起，刘海有一抹紫红挑染的年轻人开心地道谢。
“没事吧，如果受伤了就不好了……”另一个卷发少年皮肤病态地苍白，他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周围还有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没事。”大典太回答。
“你们在没有围栏的场地小心一点啦。上次砸到一个不讲理的人，没受伤还要求我们赔钱……呜呜。”
说话的是戴着红框眼镜，一直玩着掌上电脑的金发刺头少年。
“如果遇到讹诈的情况，你们可以选择报警。”大典太一本正经。
“诶——不要。出警费那么贵……咦，大哥哥你穿得不就是警服嘛。”
大典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服装，在冬季的警服大衣外面，披上了骚速剑送的纯黑色围巾。
“嗯。”
“那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折啊？我是说如果有需要的时候。”金发的少年眼中突然泛起光芒，他笑嘻嘻地凑近，“大学生很穷的！光买教材的钱就快六位数日元了，如果警察哥哥肯给我们一张出警费打折卡，电子的也行啦……”
“博多你在干嘛！小心警察先生给你个金融犯罪的罪名哦。”
“这只是顺水推舟，怎么能叫金融犯罪！”
“我……我觉得博多哥在欺负一个好人……”
“才不是欺负人呢。呐，怎么样，七折的要求不过分吧？”
大典太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他想起在网上见过的一张图片，家猫全身爬满毛绒绒的小鸡仔（不太恰当的比喻），或者，是一个落入氢氧原子围绕的硅分子。就在他不知所措急得额角冒冷却液的时候，一个稳重的嗓音拯救他于社交障碍的水火之中。
“好了好了……我碰巧看到全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别为难他了，警察上班可是很累的，哪有精神跟你们闹着玩。”
这是个穿着葱绿色高领毛衣的高大男人，娃娃脸看不出具体年龄，眼睛的瞳仁泛着白，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有些类似莺丸的温和气息，此刻更是在大典太眼中仿佛散发着宗教意味的圣光。
大学生们嘻嘻哈哈地跑开了，大典太简单道谢，对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呵着热气挥手道别，跟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无事可做的路上，大典太无聊地在脑内运转起对热心路人职业的猜测：男人的手上戴着白色麻线手套，看起来像是园艺用的。也许他是个想把光滑手指隐藏起来的仿生人。如果从他文雅的气质推断应该是什么书店老板或者插花师？说是哪个神社来的神官他也相信……虽然这个年代神社寥寥无几，已经只剩旅游景点了。
尽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重要，大典太还是把它们压缩储存在了记忆单元中，由神经中枢这片牧场分配给每只不存在的电子羊。
TBC
下一章是神剑组番外，早早写完了但是图还没（。
